世故圓融的法式幽默(幾米)


四年前在巴黎,為了躲避驟降的春雨,無意間在咖啡館中看到桑貝畫展的海報,一路上比手畫腳地問路,找到位於拉丁區小巷中不起眼的小畫廊時,已近黃昏,只見昏暗的玻璃門中隱隱浮現出桑貝熟練典雅的線條,但卻不得其門而入,悵然而返。第二天興致勃勃地又去了一趟,門仍鎖著,直到第三天與略懂法文的朋友一同前往,才發現門邊有個小小的電鈴,旁邊寫著:「如要入內參觀請按此鈴。」啞然失笑之餘,不禁感到這段漫畫式的尋覓過程,可真像是桑貝筆下那些看似平淡而又不禁令人會心一笑的幽默作品。

我所見到的桑貝原作在小巧古意的畫廊中顯得寧靜而自然,尺寸比想像大了許多,線條簡潔靈巧,大部分是單色表現,畫壞的幾筆,還用修正液塗蓋,滿有趣的。大概沒有人會不喜歡桑貝的漫畫吧!至少要去討厭桑貝的作品是很困難的,我想。以前喜歡桑貝,只能想辦法搜購昂貴的原文版,往往也只能欣賞圖畫部分,對於大段的法文一籌莫展。直到最近幾年陸續出版了中文版作品,才稍稍彌補些許遺憾。

玉山社最近所出版的兩本桑貝作品《瑪賽林為什會臉紅?》與《哈吾爾塔布林-不會騎自行車的自行車師傳》在編排與印刷方面都十分用心,並沒有一般中文版作品粗糙失真的問題。《瑪塞林》一書,以一個臉突然會紅的小孩作色彩設計,故事有趣且感人,畫面營造幽默而流暢。圖與文結合生動自然,也非常適合當成故事書一頁一頁說給小朋友聽。《哈吾爾塔布林》美麗彩繪畫頁中,透出一股春天法國小城的溫暖清香。而這兩本書中兩組人物的典型與組合,有著明顯相似之處。他們同樣都是因無法克服的缺憾而身受其苦的小人物。《瑪塞林》中的兩個小朋友主角,一個容易臉紅、一個一直打噴嚏,《哈吾爾塔布林》的兩個大主角心中藏著無法向人告白的深沈祕密(不敢騎車卻是超級修車好手,與永遠抓不對鏡頭的攝影師)。兩組原本因缺憾而自卑退縮的人,因為有著相似缺憾的「朋友」,而互相重燃生活的希望與樂趣,並找到了與這個世界溝通與互動的勇氣和自信。清新風趣的友情故事點出生命中淡淡的無奈、淡淡的感傷、淡淡的溫暖……

桑貝的作品,精采的不單只是他所刻意創造出的戲劇效果,更值得慢慢品味的是,透過他或簡或繁的畫裡所捕捉的一種生活態度,對人性的戲謔、老時光的懷念與關愛。許許多多費時費力的背景、看似不必要的細節,都是在說故事。這兩本書呈現出一種世故圓融的法式幽默,我非常喜歡。


 


鍥而不捨的幽默繪圖家──桑貝


宋美慧


  尚賈克桑貝(Jean—jacques Sempe)一九三二年六月十七日出生於法國的波爾多,生性害羞、謹慎、有點漫不經心,喜歡獨來獨往,不喜歡團體生活。他有兩個小孩──尼古拉以及凱薩琳,搬過五十幾次家之後,桑貝目前居住在巴黎聖傑曼(Saint Germain despres)一棟採光良好的大公寓裡。他從未接受過科班的繪畫訓練,是個無師自通的幽默畫家。桑貝很少談論自己,他說這是他為什麼選擇繪畫而不是寫作的原因──繪畫可以讓他跟生活保持一定的距離。


  成名以前,桑貝在巴黎過著困頓的生活,他回憶說:當時看場電影對他就是一件大事了;第一次買唱片時,在唱片行裡,一想到自己可以獨自享受就非常激動;他存了一些錢,特地到香榭麗舍大道旁的露天咖啡座,點用生啤酒以及三明治,心裡的罪惡感久久不能平復。多年以後,他還常常回到同一個咖啡座,點相同的東西,重溫這種特別的感受。


  在鍥而不捨的堅持下,桑貝的作品開始在法國地方報刊上出現,也引起了比利時報刊《蚊子報》(Mousique)的注意,他的創作生涯也因此出現了轉機。《蚊子報》是杜比出版社(Edtion Dupuis)旗下的刊物,專門報導電視以及廣播的節目。一九六O年他在杜比出版社見到了《小淘氣尼古拉》的作者葛西尼Goschiney,他替這本書畫插畫,而開始嶄露頭角。


  桑貝是少數不需先將作品在報刊上發表再結集出書的幽默畫家。三十多年來,桑貝已成為世界知名的插畫家,他的插圖散見於世界各大報章雜誌,除了法國知名雜誌外,他定期為美國的《紐約客》雜誌畫封面;曾在紐約、慕尼黑、倫敦、薩爾斯堡等地展出作品。他的二十幾本繪本被翻譯成好幾種文字,在三十幾個國家流傳。青少年時期,他一直夢想,有一天能參加法國作曲家兼指揮家雷旺圖拉(Ray Ventura)的管弦樂團演出,而開始畫音樂家,音樂也成為了他日後一再重複出現的主題。


  桑貝的幽默謔而不虐,他筆下的人物不是什麼大英雄,而是我們日常生活中司空見慣的升斗小民,他用一貫不溫不火的幽默,將這些小人物的喜愛、癖好一一展現在我們眼前。法國的報刊說:「桑貝筆下典型的人物,身軀小得像隻鳥,卻無法自由邀翔,是受到日常瑣事牽絆的理想主義者,夢想著自由與開闊的空間,卻被牢牢地綁死在地血上。」桑貝對自己筆下的人物帶有一定的同情與認同,所以儘管觀察犀利入微,他的嘲諷卻不顯粗俗、惡毒。


  從《小淘氣尼古拉》,到最近的繪本《我的另一半》(Ames Soeurs),可說是法國甚或西方社會變遷的縮影,無怪乎法國各報刊盛讚桑貝是集哲學家、社會學家、小說家以及詩人於一身的幽默畫家,他的作品觀察入微,引人發噱,經常贏得讀者會心的微笑。


  漫畫以及繪本在法國一直佔有一席地位,這可以從大開本彩色精印的書本看出端倪,走訪法國各大書店和各大公立圖書館,就可以知道這些書受歡迎的程度。讓一般人意外的是,這些書不祇是給小朋友看的,而是不分階層、年齡,老少咸宜。生活在忙碌工商社會的現代人,閱讀時間極為有限,桑貝這一類的書,沒有太多文字,配上引人深思,幽默雋永的圖畫,是消除日常疲勞的一帖良方。


 



 


桑貝的代表作品:小淘氣尼古拉回來啦!


    在法國,只要提及小尼古拉的名字,所有的人的臉上立即就會浮現出燦爛的笑容,那個梳著魔鬼般的髮型,戴著紅領帶,穿著小短褲,手上提著書包,臉上始終洋溢著微笑,高高興興跑去上學的小淘氣包的形象頃刻之間就會在眼前出現,並且還會吸引一代又一代讀者。
1977
年,小淘氣尼古拉系列故事的文字作者戈西尼去世後,故事的源泉也跟著枯竭了。半個世紀以來,人們一直以為小尼古拉的故事只是德諾埃爾出版社出版的、已經發行800萬冊並被翻譯成30多種文字的《小淘氣尼古拉的煩惱》、《小淘氣尼古拉的下課時間》等5種。
   
世界上總會有許多意外的驚喜。最近,戈西尼的女兒安娜·戈西尼在父親戈西尼的檔案室裡發現了80個未曾發表過的小尼古拉的故事,她將它們精心整理後,配上桑貝的插圖,在她自己剛剛成立的出版社出版了。仍然健在的插畫作者桑貝在回答《新觀察家》週刊的提問時回顧了小尼古拉誕生的過程,雖然他已被譽為世界級繪本大師,但在訪談中表現得非常謙遜。


回憶與戈西尼合作


問:您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戈西尼時的情景嗎?
桑貝:記得,就像是在昨天一樣。那時我21歲,他27歲。我在巴黎已經呆了兩年。
當時我試圖用我的畫來掙錢糊口。那非常艱辛。後來,我突然時來運轉,一家後來非常有名的出版社,也就是當時地處夏爾維爾的杜布埃出版社,給我來信讓我授權許可他們在一本名叫《小孩子》的雜誌的封面上使用我的一幅小作品。杜布埃出版社的人注意到我喜歡畫一個小孩子,在看到一幅尼古拉葡萄酒的廣告後,我也給我畫的那個小男孩取名叫尼古拉。
此後不久,我在香榭麗舍大街一家比利時的新聞通訊社見到剛從美國回來的戈西尼。我把我的素描給他看,他便建議我和他一起畫連環畫。但我對此不感興趣。我對連環畫從來就不感興趣。我只想做一件事情:畫幽默插畫。小尼古拉就這樣誕生了。戈西尼負責寫故事,我們在一起探討,我提些建議,然後我為故事畫插圖。一回想起那個時代我就感到無盡的悲傷。在《未出版過的小尼古拉的故事》出版之際,我真希望我的老朋友戈西尼重新出現在我們面前。
問:那些故事最先發表在《西南周日報》專欄裡,那家報社在波爾多,那是您的出生地。
桑貝:我們的想法很快得到了實施。讀者熱情高漲。應該說是戈西尼的功勞,他的文字太美了,而我的插圖……


問:插圖怎麼了?
桑貝:我費了很大的功夫畫插圖,但常常還是畫得很糟糕。我沒有太多的畫技,假如沒有戈西尼的文字,我永遠也不會取得那麼大的成功。我惟一的優勢是,人們還從未見過像我這麼年輕的插畫家。這對我有利。人們覺得我前途無量
問:小尼古拉像您小時候嗎?
桑貝:我想讓自己相信我就是我畫的那個小淘氣,可我不是。我不想回憶我的童年,我在我的童年上面打了個叉。我到巴黎後馬上就組織了新的家庭,由朋友們組成的大家庭。我感謝小尼古拉,感謝小尼古拉故事一本接一本有規律地出版,感謝從中得到的報酬,那些報酬支撐了我1960年到1965年的生活……
小尼古拉的暢銷


問:5本小尼古拉的故事賣到了800萬冊。
桑貝:但第一本出版後命運卻非常悲慘。這一系列故事得以出版,應該感謝一位不知名的女書商和一項現在已經不採用的美妙的規定。那個時候,書商到出版社進書12本就再送一本。有一位太太每隔半個月都到德諾埃爾出版社來進書,每次都是13本,持續了好幾個月,這件事情終於提醒了出版社,小尼古拉失敗了,但還是有一群人迷他,應該堅持不懈,說不定還會有更多的追隨者。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問:從小尼古拉誕生到現在45年過去了,這麼長的時間裡,您還重讀那些故事嗎?
桑貝:文字,我讀的。每次閱讀我都會哈哈大笑。那些故事太精彩了,裡面蘊藏著一種貴族氣派的單純和坦率,在這方面,戈西尼從來也不會向現代低頭。他寫讓他自己高興的東西,寫他可能喜歡過的生活。我也一樣,我也會喜歡過那些小孩子過的生活,他們是那麼快樂幸福……他們總是在打打鬧鬧,但他們的拳頭不會傷及到人。
我又開始偷畫小尼古拉


問:寫完小尼古拉後,戈西尼變成了阿斯德里克斯之父和幸運路克之父。那些年裡你們還常見面嗎?
桑貝:是的,經常見面。
我真的非常高興地看到他變成了一個大明星和世界上最受歡迎的作者。他那麼早辭世我太難過了。他惟一的野心就是寫書。如果他有時間,他會成為一個偉大的小說家。
問:當他的女兒安娜·戈西尼跑來請您拿出過去的畫為她父親的80個故事配插圖時,您有什麼反應?
桑貝:我說這不合時宜。
我實際上已經找出了那些可怕的畫。我找到一個美麗的托詞:所有的原件都丟失了。我沒想到科技的進步如今可以把印在那些發黃的報紙上的畫掃描出來並修復一新。後來我被說服了,不再反對了。現在當我看到這部厚達640頁的印裝精美的書,我感覺非常好。我還要向您坦白:我又開始偷偷地畫小尼古拉了。
 金龍格(法國文學研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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